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莆田鞋“鬼市”調(diào)查——白天門庭冷落,夜晚賣假狂歡

      想做電商賣高仿鞋?呵呵,不用四處找“黑市”了。在福建省莆田市安福電商城,假鞋、假發(fā)票、假快遞、假手機卡應有盡有,并且絕對“安全”:它是國家級電子商務示范基地。

      這是一個城市最為分裂的中心。它距莆田市政府1公里,白天,門庭冷落;夜晚,黑暗喚起了它的活力,人、車帶著鞋產(chǎn)品來來往往,交易完便不再多談,堪稱“鬼市”。

      莆田市上個世紀為國際名鞋代工遺留下來的技術(shù)火種,一定程度上助力著“假鞋”的制造與繁榮。如今,代工廠轉(zhuǎn)至人力成本更低廉的他處,龐大的從業(yè)人員隊伍,拷問著地方經(jīng)濟的轉(zhuǎn)型困局。

      在工商、電商平臺等監(jiān)管之下,“鬼市”衍生了自己的防守世界。他們偽造“防偽碼”,更改物流信息,甚至建立微信群、安裝監(jiān)控器,預警執(zhí)法人員的突襲。

      63歲老太太攬客買鞋到凌晨兩點

      “早上?我們沒有早上,一覺起來就是中午。”一名95后賣家談起一地假鞋,滿臉笑容。此時,凌晨1點,距他收工還有3個小時。

      不遠處“安福電商城”前加上的“中國”二字,正宣示它的雄心。官方2015年數(shù)據(jù)顯示,這個總面積80多萬平方米的小區(qū),入駐了335家掛牌商戶,年交易額超百億元,從業(yè)網(wǎng)軍超20萬,鞋產(chǎn)品網(wǎng)上銷售額至少占了全國兩成。

      早上睡覺,下午接單,晚上收貨、發(fā)貨——獨特的交易習慣催生了“鬼市”:白天,幾乎空無一人;傍晚,門店零星開張;入夜,摩托、面包車來來往往,一分鐘有時可通過百輛。車上裝卸的包裝,印著耐克等知名鞋類商標。

      但在坊間,這種“晝伏夜出”被解讀為“見不得光”。官方也并未披露此處高仿鞋的比例。

      在電商城內(nèi)26號樓7層,一名黃衣男子手舞足蹈地講述他的“奮斗史”。“2013年開始干,現(xiàn)在,我車子房子都有了”,他不回避這是高仿鞋,且年營業(yè)額達到400萬元,甚至有朋友去年“雙11”一天就賺了400萬元。

      另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士則在“鬼市”快遞區(qū)邊上開了一家“檔口”。他在論壇上發(fā)帖,留下QQ,曬出庫存。有網(wǎng)友問他“真假比多少”,他直言全假,但是“以假亂真,一次體驗,終身不忘”。

      他們對假鞋質(zhì)量有著“謎之自信”。家住“鬼市”附近的莆田女大學生呂申,一步步見證這里如何走紅,隨即投身電商海洋“賣假”。她做了3年,一雙鞋賺二三十元,最多時每天能賣30雙,“質(zhì)量真的很好,我買一雙可以穿一年”。

      所有人把這歸功于莆田上世紀的國際名鞋代工產(chǎn)業(yè):白天,人們在工廠熱火朝天生產(chǎn),對標全球頂尖制鞋技術(shù);夜晚,他們回家“發(fā)揮余熱”,制鞋“秘方”被或偷或買地傳了出來。

      這些無疑都是假貨,但“鬼市”里的人們回避“假”字。他們發(fā)明了自己的話語體系,“真標”“高仿”“1︰1”,造假者則叫“阿冒”。

      相對“真實”的,是各色各樣的自主品牌——比如,有人在美國“NB”新百倫的基礎上,加了幾個數(shù)字或字母,并拿到了商標注冊。在外邊,有人稱其為“山寨”,但在“鬼市”,它們有著微妙的名字——“擦邊鞋”。

      盡管在工商、電商平臺打擊以及行業(yè)蕭條的多重影響之下,“鬼市”日益蕭條,但如今,夜晚10時市場路口有時還會堵車兩三分鐘。

      一些人在電商城內(nèi)游蕩,瞄準看似無目標的“游客”,發(fā)小卡片,問買不買鞋。1月7日凌晨1點,一名帶著記者在商城走訪的63歲老太太毫無困意,“我?guī)銈內(nèi)ハ乱患铱纯?,就在樓?rdquo;,她精神抖擻地說,“我兩點多才下班”。

      在家就能生產(chǎn)的高仿鞋作坊

      支撐起“鬼市”心跳的,是農(nóng)村或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輸出的“血液”。在家庭作坊,或者工廠車間,總之以國際名鞋曾經(jīng)的代工廠為圓心,眾多“阿冒”白天生產(chǎn)、接單,夜晚涌向安福電商城。

      村民程相2013年決定加入“阿冒”大軍。在莆田的北部村莊,他請了5個工人,又砸下數(shù)萬元,在家中裝了兩條小型生產(chǎn)流水線。盡管每條僅長十多米,日產(chǎn)量仍能突破千雙。

      這對程相來說不是難事。他曾在鞋廠工作10年,負責鞋的成型——這是制鞋數(shù)百道工序中的最后關卡,也就是將鞋面、鞋底等“零件”組合成一雙完整的鞋。如今,他只不過把原先的工作復制進家里,自己到處尋找優(yōu)秀的“零件”,“正品用什么材料,我們也用什么材料”。

      在他這里,不少高仿鞋的制作成本大約是100元,轉(zhuǎn)手能賺15元,“價格很透明,誰也騙不了誰”。若換做以前,鞋廠代工利潤每雙只有兩三元。

      工藝相近而利潤翻倍,在很長一段時間里,這都是暴富神話。“懂鞋的都知道怎么做。”當?shù)匦瑯I(yè)人士來到一個制鞋車間,一批批金屬模具被注入原料、加熱、升降,鞋底便初具雛形了,“如果是‘阿冒’,拿到鞋拆了、開板(根據(jù)圖片或樣品做成鞋的一個過程——記者注),鞋底是一次成型還是二次成型,熱膨脹系數(shù)是多少,都能大致分析出來”。

      對于“阿冒”而言,鞋底是開板的最大成本。金屬模具一般要設計6種尺寸,“因為你不可能只仿制1個碼的鞋”,上面還得刻上圖案,加之研制費用,全套可能二三十萬元甚至更多。有的作坊索性請了長期的開板師傅,月薪1萬元。

      這些曾服務于鞋廠的“散戶”,不少人現(xiàn)今“落草為寇”,改服務于“阿冒”。風口早已離他們遠去了:上世紀90年代,有人一邊代工,一邊每天仿20雙鞋,賣個千把元,再后來,規(guī)模更大的手工作坊擊垮了他們。

      越來越多熟悉此道的人們發(fā)現(xiàn),務農(nóng)務工不再是唯一出路,反而是低門檻、高回報的仿制生意能飛速積累財富,并兌換成名車、珠寶,還有洋樓。

      終于,一批人開始了共同作息——在“鬼市”白天休息之時,不少程相這樣的“阿冒”,正收集著各種渠道斬獲的鞋底、鞋面等“零件”,督促工人加緊“組裝”;傍晚六七點,“鬼市”那邊該來的訂單都來了。

      程相像接到行軍命令一般,迅速計劃起各檔口的送貨路線。他從不覺得“阿冒”丟人,生意鼎盛時期,每仿制完一批鞋,他便在微信朋友圈高調(diào)曬圖,“這有什么,莆田好多人都在做”。

      每到晚上8點,他孤身鉆進那輛花3萬元買的面包車,猛踩油門。7個后座早已被拆下,騰出的空間能塞幾百雙鞋,訂單多的時候,他要在“鬼市”與倉庫之間跑好幾個來回。

      莆田發(fā)貨“秒變”美國發(fā)貨

      程相一般晚上9點左右送貨到安福電商城。這個“阿冒”卸下“彈藥”后的一兩個小時,白天沉睡的“鬼市”南部快遞區(qū)逐漸蘇醒,忙碌甚至瘋狂起來:商家抱著鞋盒,快進快出;電動車來回穿梭,直按喇叭;六七十個快遞攤位,工人不斷撕扯膠帶,“嘶”聲此起彼伏。

      即使只在夜晚營業(yè),根據(jù)官方2015年公布的“不完全統(tǒng)計”數(shù)據(jù),這里日郵遞快遞量仍過15萬單。

      網(wǎng)商熟悉這個作息。呂申在微信上賣鞋,去“鬼市”進貨的時間就是在晚上9點到11點半之間,這個平日愛在朋友圈曬自拍的女孩,此刻騎著電動車游走于電商城的車流之間。

      事實上,你不能輕視在“鬼市”里騎電動車的任何人,因為他們“可能白天就開著路虎”。

      10號攤位在電商城南門附近,位置極佳,一進快遞專區(qū)就映入眼簾。“晚上11點人最多。”女服務員把一疊疊耐克、阿迪達斯的包裝、發(fā)票甚至POS機的簽購單擺了出來,“20元可以買一大包”,還有能刮開涂層的防偽標識,一張16個,每個5角。

      用手機掃描這些發(fā)票的二維碼,頁面全能彈出專賣店的地址;刮開涂層,登錄所謂“全國質(zhì)量防偽監(jiān)督中心”網(wǎng)站,輸入驗證碼后真的可以查到。

      事實上,這只是“鬼市”虛構(gòu)出的認證世界,并引導顧客認真地走到這里——彈出頁面僅是用二維碼生成軟件做出來的,所謂查驗網(wǎng)站疑似“山寨”,其ICP備案信息主辦單位是某私企。

      物流也在為造假助力。好幾家門面立著“異地上線”廣告,也就是說,即使在莆田發(fā)貨,物流也能把發(fā)貨地變成上海等其他城市。

      在申通快遞攤位,1月12日凌晨1時許發(fā)了一份快件。申通官網(wǎng)顯示,當天3時57分,“上海保稅港區(qū)-業(yè)務3部6”收到了此件。兩三小時,莆田運到相隔八九百公里的上海發(fā)貨,這幾乎不可能。

      56號攤位的服務員甚至承諾可以“秒變”從美國發(fā)貨。她用的是“SGR國際速運”。該公司網(wǎng)站稱其總部位于美國,但檢索發(fā)現(xiàn),這份簡介系照抄另一家快遞公司的,倒數(shù)第二段連原名都忘了修改。貼上SGR英文快遞單,加上首單36元的價格,貨物分量就瞬間變成“海歸”。

      在這個鐵皮隔出的快遞攤上,二三十個鞋盒大小的紙箱都貼著美國發(fā)貨的SGR標簽。服務員不避諱這是假裝寄到中國的把戲,坐在電腦前,她輸入了一個已簽收的單號,“看,洛杉磯收件,清關,寄到上海,再轉(zhuǎn)了順豐”,“一個晚上能有幾百單”。

      一些知道真相的買家似乎“一個愿打、一個愿挨”。在56號攤位,貼有SGR“洛杉磯-上海”標簽且順豐單號為92744117****的快遞即將寄往廣東,寄件人是用中國手機號的“baby”。此時,1月11日晚上11時。過了20個小時,快件在上海青浦香花橋營業(yè)點裝車了。

      按照快遞信息,記者微信聯(lián)系了收件人胡女士,詢問是否需要維權(quán)。她并未回復,隨后的電話溝通中,她只說著一句話:“不需要,謝謝。”

      “金盆洗手”后重返“鬼市”

      事實上,莆田工商部門對“鬼市”假貨的打擊從未停止。他們約談商家,夜間巡查,2013年曾3個月巡查36次,罰款38萬多元。他們也試圖尋找假貨源頭,提出將專項行動“擴大到農(nóng)村、城鄉(xiāng)接合部等地區(qū)”,“加強日常排查”,并嚴肅查處一批違法案件。

      莆田對安福電商城滿懷希望,2015年,當?shù)匦剂η?年內(nèi)讓此處年網(wǎng)絡銷售額突破1000億元。

      然而,監(jiān)控器成了造假售假者打探情報的耳目,它們裝在了作坊和電商賣家門口。安福電商城的一名賣家直言這是“防工商局的”,“(看到)他們來敲門,我門不開,燈一關”。

      為了防止突擊檢查,程相還堅守著一項“大家都這么做”的法則:貨完工之后,馬上轉(zhuǎn)移到別處倉庫,絕不留在作坊。

      倉庫也明白如何“相互取暖”,在與“鬼市”一條馬路之隔的地下倉庫,一名出租倉庫的男子毫不掩飾:“這么多人都做(高仿鞋),有工商來的時候,群里都會通知”。

      在程相眼里,“抓鬼”有時也淪為個別執(zhí)法人員的尋租生意。他的作坊偶有執(zhí)法人員上門,也不查封,只說隨便坐坐。“誰沒事會來你家坐坐?我懂什么意思。”程相是個“識相”的人,他送上“好處”,后來,一些熟了的執(zhí)法人員也會建議仿哪種鞋好賣。

      程相苦于身在“鬼市”,他和中間商相互提防著。有時送貨,中間商不讓他上樓,“怕我們知道他在哪個房間,不然欠錢了,我們就會上門”,“這事兒也沒法到法院打官司”。

      電商平臺也在夾擊著售假者。2015年8月起,阿里巴巴一年內(nèi)撤下了3.8億個產(chǎn)品頁面,關閉18萬間淘寶店,以及675家生產(chǎn)、存儲或銷售假貨的運營機構(gòu);與此同時,騰訊封停了超過1.1萬例涉嫌售假的個人賬戶,鞋類為品牌維權(quán)的熱門品類。

      呂申的親友紛紛中招,她的弟弟開了一家高仿鞋網(wǎng)店,還沒接單,店就被封了;她的舅舅忙于借身份證注冊淘寶,另一些人則索性直接買了經(jīng)營良好的賬號。她深知這存在風險,因為身份證持有者可能未來某天會去申訴“被盜號”,說店是他們的。


      當?shù)匦瑯I(yè)人士慢慢發(fā)現(xiàn)局面不妙:全國鞋類電商越來越多,競爭加?。煌瑫r,有得制鞋原材料,一年左右已從每噸1萬元漲到兩萬元,利潤越來越薄。

      呂申最終不再賣鞋,她拋棄了“鬼市”。程相也感覺寒冬已到——他的訂單愈發(fā)少得可憐,有時一天只有一兩雙。半年前,他轉(zhuǎn)行跑運輸,從“鬼市”出局。

      但永遠有人希望涌入這座“圍城”。一名6年前“金盆洗手”的“阿冒”向記者坦承:一度,他響應政府號召,做自主品牌,但同一條生產(chǎn)線做出來的鞋,掛名牌能賣500元,掛他的牌只賣150元,還賣不出去。

      坐在茶桌前的他一臉絕望,思來想去,他遞過手機,屏幕上是紅色的某款名牌鞋。這個已損失數(shù)十萬元的商人說,他花了20萬元,最近又找人去“開板”了。

      6年沒做過“阿冒”的他,此刻試圖重回“鬼市”,再搏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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