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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特有的“鞋拔子”文化

          用“鞋拔子”提鞋,是一種十分細微的民俗事象,一種習慣。“鞋拔子”,是人們?nèi)粘I罾镉靡蕴嵝囊环N小物件,也是眾多藝術(shù)品種的一個小類別。然而,或許正是因為細微和“習焉不察”之故,使之成了很難從歷史文獻記載中尋覓到清晰蹤跡的一樁憾事。

      迄今從漢語歷史文獻中所能覓得的,比較清楚記述“鞋拔子”的,是清代李光庭《鄉(xiāng)言解頤·物部上·雜物十事》中,對“鞋拔子”一番專題闡說。他談到,“世之角,牛者為用多矣。而其因材制器,審曲面執(zhí),以成其巧者,莫鞋拔若也。語云:‘衣不大寸,鞋不爭絲’,為婦人言之也。男子之鞋,只求適足;而欲其峭緊者,則用鞋拔。鄉(xiāng)言曰:‘給我小鞋兒穿,我給你個提不上。’拔者,提之使上也”。末了,他另有一首吟詠“鞋拔子”的七言詩。詩云:

      但知峭緊便趨奔,不納渾如決踵跟;
      適履何人甘削趾,采葵有術(shù)莫傷根;
      只憑一角扶搖力,已沒雙鳧沓踏痕;
      直上青云休忘卻,當年梯步幾蹲蹲。

      顯然,“鞋拔子”的功能,乃在于用其“一角扶搖力”,幫助人們使腳輕松順利入鞋。明代一部圖文并茂的《三才圖會》,可謂古代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,未見載錄“鞋拔子”。德國人類學(xué)家Julius E . 利普斯的《事物的起源》,記載了圣克魯斯群島的木枕,西非人的梳子,印第安人的木制煙斗,也寫到了中國古代南方有帆的獨輪車和北方的“大車”,同樣也沒談到“鞋拔子”??磥?,這事物實在是太細微啦!然而,小發(fā)明可見大智慧。玩意兒不大,甚至連它的身世也被人們淡忘了,卻也是享受生活的一樣細小技巧,一種很實用的創(chuàng)造,也是聰明智慧的結(jié)晶。正是在古往今來的各種各樣看似細微的“小聰明”的積奠之中,才孕育出諸如古代“四大發(fā)明”和當今計算機、航天飛機等驚世駭俗甚至史是具有改變?nèi)祟惷\意義的重大發(fā)明創(chuàng)造。

      不過,關(guān)于“鞋拔子”的由來,世情小說《金瓶梅》還為我們透示了一些文字信息。如《金瓶梅詞話》第二八回《陳敬濟徼幸得金蓮 西門慶糊涂打鐵棍》寫道:

     ?。惥礉┍粙D人(潘金蓮)一把手拉住,說道:“怪短命,會張致的!來旺兒媳婦子死了,沒了想頭了,卻怎么還認的老娘。”因問:“你猜著我不見了甚么物件兒?”這敬濟向袖中取出來,提著鞋拽靶兒,笑道:“你看這個是誰的?”婦人道:“好短命,原來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!教我打著丫頭,繞地里尋。”敬濟道:“你怎的到得我手里?”婦人道:“我這屋里再有誰來?敢是你賊頭鼠腦,偷了我這只鞋去了。”敬濟道:“你老人家不害羞。我這兩日又不往你屋里來,我怎生偷你的?”

      又如《金瓶梅詞話》第五八回《潘金蓮打狗傷人 孟玉樓周貧磨鏡》再次寫道:

      婦人(潘金蓮)道:“可又來,賊膽大萬殺的奴才,怎么恁把屁股兒懶待動旦!我知道,你在這屋里成了把頭。便說你恁久慣牢頭,把這打來不作理。”因叫他到跟前,叫春梅:“拿過燈來,教他瞧!躧的我這鞋上的齷齪!”哄得他低頭瞧,提著鞋拽巴,兜臉就是幾鞋底子。打的秋菊嘴唇都破了,只顧揾著抹血。

      個中的“鞋拽靶兒”是何許物件?原來,就是縫制在鞋后幫上用以提鞋入腳用的小帶兒,在有的方言里或稱“小耳朵”。說起來,這“鞋拽靶兒”,恰可謂“鞋拔子”的雛形?;蜓灾?ldquo;鞋拔子”當是同鞋子分體的“鞋拽靶兒”。

      就現(xiàn)存考古出土的實物所見,湖北江陵宋墓出土的宋代小頭緞鞋,江西元墓和江西揚州明墓出土的尖頭弓鞋,乃至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清代皇后鳳頭鞋,直至當代云南納西族等的繡花鞋,這些鞋的后跟,大都有多出一塊、高出鞋幫的用來“提鞋的物件”,正是《金瓶梅》所說的“鞋拽靶兒”。也就是說,這種與鞋的本體連為一體、顯然是用來“提鞋的物件”,在現(xiàn)存漢語歷史文獻中,直到明代才見到文字表述,那就是“鞋拽靶兒”,今所見之不與鞋的本體連為一體、專門用來“提鞋的物件”——“鞋拔子”,顯然是從“鞋拽靶兒”演化而來。其間質(zhì)的變化的關(guān)鍵環(huán)節(jié),則在于是否與鞋的本體連為一體。而且,“鞋拽靶兒”和“鞋拔子”這兩種“提鞋的物件”和方式,并行沿用至今。這說明,各有優(yōu)長,各有各的用場。

      據(jù)媒體報道,東北有位專事集藏“鞋拔子”的民間“鞋拔子收藏家”。據(jù)稱,他從1985年至今王金玉已收藏了1000多只各式各樣的鞋拔子。金的、銀的、象牙的、駱駝骨的、瑪瑙的等,制作鞋拔子的材質(zhì)五花八門。年代最遠的是明代中期的。國內(nèi)收藏界的人士給王金玉起了個“鞋拔子”的綽號,在收藏界一提“鞋拔子”沒人不認識他。記者在他家里看到一件上面掛了整整450只鞋拔子的衣服,重量足有25公斤。在收藏鞋拔子之余,他還寫了一部《中國鞋拔圖鑒》。真可謂有心人也。如果,這位收藏家收藏的“鞋拔子”實物中,確有報道所說的“明代中期的”的話,那么,就把“鞋拔子”的可考證歷史推進了一個朝代。

      民間俗語用“鞋拔子臉”來形容一種造型不受看的人的臉型。但“鞋拔子”本身卻并不難看,還是一種實用性的藝術(shù)品。“鞋拽靶兒”作為“提鞋的物件”,與鞋的本身連為一體,既便利隨時提鞋,同時也是鞋子本身的一種有機裝飾。“鞋拔子”作為“提鞋的物件”,雖不與鞋的本身連為一體,但其作為民俗器物往往被制造成一種妙趣橫生的獨特的民俗工藝品,別有一番鑒賞等社會價值。就今所見,象牙的、玉的、牛角的、瑪瑙的、水晶的、獸骨的、金質(zhì)的、銀質(zhì)的、紅木或是檀香木等貴重木質(zhì)材料的“鞋拔子”,大都雕刻、鑲嵌和造型十分精美,是各類藝術(shù)品種的一道獨特風景線,別有洞天。有的“鞋拔子”頂處雕刻成鹿首、佛首或是孔雀形狀,寓意著吉祥如意。一樣小小的“鞋拔子”,何以如此“煞費苦心”呢?說起來,也是民俗心理因素的作用。“鞋”音諧“和諧”之“諧”,又諧“邪惡”之“邪”,兼而有之。于是,便處于兩種寓意相悖而有相關(guān)的“口彩”之間和邊緣。就“鞋拔子”自身發(fā)音來說,可以附會性地理解為“拔除邪惡”。民間藉以作為“避邪”象征物件兒的“虎頭鞋”,取意以“虎”驅(qū)邪、鎮(zhèn)邪,連同縫制在那“虎頭鞋”后跟上類如的“鞋拔子”的“鞋拽靶兒”,就構(gòu)成了以“虎”驅(qū)邪、鎮(zhèn)邪的完整寓意。“驅(qū)邪、鎮(zhèn)邪、祛邪”心理,是造就“鞋拔子”成為一種民俗吉祥物和民俗藝術(shù)品的最主要動因。亦正因此,各式各樣的“鞋拔子”才能夠那么精美、富麗、高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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